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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日之厌始于晨”，被裁员后的第75天，醒来的胡哲在朋友圈发了这句话。
他怎么也忘不了1月25日那天，自己匆匆办理好离职手续离开办公室后的狼狈，因为心不在焉，被写字楼大门口的台阶绊了一跤，尾椎骨摔断半截。
这一摔，把胡哲强撑的精气神摔了个稀巴烂。
自那时起，春节没过好，工作找不好，疫情也没好，胡哲更是借口有伤，在日复一日的昏睡中逃避现实。但如今，有件事必须要面对了——如果他挂牌的房子还没卖出去，将面临断供，一向引以为豪的中产生活也会加速垮塌。
不知不觉，身陷“HARD模式”
其实，被裁员之前，胡哲一直认为人生还算充满“小确幸”。
2013年，他从一所不好不坏的二本高校毕业，校招进了一家垂直类门户网站做用户运营，花5年时间成长为运营经理；2018年初，跳槽进入一家发展迅猛的中型电商公司，职位是高级运营经理，年收入30万元。
在当时杭州互联网行业欣欣向荣的大背景下，胡哲虽然进不去人人艳羡的“大厂”，但他觉得自己资质有限，能获得这种待遇已属幸运。
其后，胡哲感觉人生开了挂，做什么成什么——
2018年2月，大热的“未科三兄弟”之一——Y楼盘首开，胡哲买下一套90㎡房源，总价276.37万元，3成首付82.9万元，贷款193万元，月供11447.53元，以他当时的收入完全HOLD住。
△“未科三兄弟”之一的Y楼盘（图片来源：本文作者）
当年6月，和相恋3年的女友结婚；10月，迎来第一个孩子……胡哲感慨道：“整个2018年都太顺了，甚至感觉不大真实，以至后来忘‘警惕’二字如何书写。”
风起于青萍之末，到了2019年，胡哲所在的公司虽然保持了较快发展势头，但从他个人来说，已感到些许吃力。首因是公司强硬开启“996”，他育儿的精力被占用过多，且双方老人无法帮忙，妻子不得不辞职转为全职主妇，瞬间打破了原来较为平衡的家庭收支。
从客观角度来讲，2019年胡哲的家庭已经开启城市生存“HARD模式”，只是当时他依旧对未来满怀憧憬，甚至还定下“三年抱俩娃，再冲一套房”的目标。
2021年3月，胡哲的第二个孩子出生，确实实现了前半个目标，可他的总收入已有两年没上涨，“996”还在持续，薪资结构中绩效的占比越来越高，刚入公司时为20%，慢慢变成了50%。“我们都知道，绩效是浮动变化的，高绩效意味着每个月都要有拿得出手的业绩，否则很容易维持不住原有收入。”胡哲说。
这个四口之家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，从胡哲妻子出具的一份2021全年家庭开支表可见一斑——饮食3万元、因生二胎不得不请的阿姨工资3.6万元、家庭日用+衣服鞋帽1万元、儿童玩具书籍0.3万元、水电煤+物业+宽带费用1万元、赡养双方老人2万元、大人护肤品0.5万元、车辆费用0.3万元、占比最高的房贷则是13.7万元。
相比之下，胡哲的家庭存款少得可怜，截至2021年末，3张银行卡余额加起来只有5.4万元。
“菜比房子重要”
今年1月被裁之后，胡哲的精气神大不如前，春节前夕杭州又突发疫情，他以此为借口不回老家过年，留在杭州思索出路。
既然短期无法“开源”，“节流”就成了首选。胡哲辞退阿姨，两口子亲自带娃，减少老人赡养费，但这么做也省不出多少钱。
与此同时，妻子厌倦了做全职主妇，看胡哲多年劳累也没“卷”出什么花样，遂有离开杭州的念头。两口子合计半个月终于达成共识——卖掉这套房，回妻子的四川老家，那里生活成本不高，丈母娘一家能在育儿上搭把手，托人给妻子介绍份工作，且自己如果降低些要求，应该也能谋生。
尽管有诸多不舍，3月中旬，胡哲还是去中介挂牌了自家房源，标价625万元，单价69444元/㎡，比他在4年前刚买入的时候翻了不止一倍，但中介小张提醒道：“最近挂牌房源多，您做好后期可能会降价的准备。”
小张所言不虚，前几年的未来科技城还号称为“宇宙中心”，吸引众多互联网新贵抢房，从今年3月起，随着互联网行业的裁员潮和市值下跌，以及杭州及周边接连不断的疫情影响，看空心态蔓延，所谓“宇宙中心”光环不再。
“如果胡哲1月挂牌的话，我还有信心帮他卖出去，现在真的挺难。”小张解释，其实Y楼盘从去年11月到今年2月，一周平均有7到8组客户看房，几乎每个月都有3到4套成交，2月份更是有套大户型成交单价超过7万元。
但是到了3月，成交量不升反降，前期挂牌的房源没卖掉，新增挂牌房源还越来越多，有些房东舍得割血，像胡哲这种90㎡左右的房源，直降200万元的都有，单价50000元/㎡，依旧无人接盘。
大家的房子都不好卖，胡哲这套房也没有价格优势，挂了近1个月，来看房的只有3个人。
第一位看房的是个“码农”，比胡哲原来的收入高点，但谈起未来挺悲观，不认为自己的收入会一直保持增长。后面一路向西去了临安看房，毕竟那遍地都是“1”“2”字头，买起来没有心理负担。
第二位是个小企业主，一边看二手房一边摇新房。3月中旬很幸运地摇到了离Y楼盘不远的大热盘杭珹未来中心，单价才36100元/㎡，整体中签率只有8.98%，即使“五年限售”也吃了高倒挂的红利，对大多数人而言都算“赚翻了”。
△小企业主摇中的新晋未科“红盘”（图片来源：本文作者）
第三位是个带货主播，本来也是最有希望买下这套房的。胡哲说：“这女生挺有魄力，带货年收入基本在70万到80万元之间，当时谈了几轮挺愉快，我拿出诚意准备降90万元卖，不料她也出了些意外。”
实际情况是，这位主播养了支10人小团队，运营了10几个带货号，但自3月份起受长三角疫情影响，物流受阻，线上客户的消费意愿不断走低。同时，团队每天都有开销，去掉人工及房租，已有亏本风险。
“现在菜比房子重要，我不负债就不错了，短时间内就不考虑买房了”，主播和小张说。
借钱还房贷，无奈直降210万元
房子没卖出去，家里存款也花光了。4月起，胡哲接了点线上投放的兼职，试图让自己在忙碌中忘记烦恼，但大多数客户结款也得2到3个月，老婆开始向亲戚借钱还房贷，以及支撑家庭开支。
胡哲也给银行打过电话，询问能不能享受“因疫情所致延迟还房贷”的优惠，得到的答复却是“不好意思，不能”。
事已至此，胡哲放下通过卖房小赚一笔的想法，并告诉小张：“不亏就是赢，你看降多少能卖，我尊重你的意见。”小张想了想，在房源系统里把这套房的价格下调了210万元，变为总价415万元，单价46111元/㎡。
胡哲得知这个价格后，很利索地说了句“好”便扭头走出门店，但又不想回家，坐在河边小公园的长凳上，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段文字——
我原以为自己一路都在吃时代红利，在风华正茂的时候，将买房、结婚、生子这三件大事办得相当漂亮，没想到从买房开始就是个雷，没加过任何“安全垫”，如今炸得我面目全非。大家如果不是家里有矿，一定要现金为王，慎用杠杆，切记切记！
过了5分钟，一位看到朋友圈的“大厂”朋友打来电话安慰：“兄弟，你也就是不可抗力因素影响，运气不好，其实泡沫时代就该和泡沫共舞，紧缩时代就该现金为王，大家都是这样，所以不要过分自责了。”
胡哲本来想回一句“那赌输的滋味你尝过吗？”但活生生咽了下去，只蹦出几个字“嗯，谢谢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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